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沖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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沖突

得知李婕妤的身世後,心情沈郁的我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兒斟茶、飲茶,一杯接著一杯。又過了許久,我才對彥和說,殿中悶熱,我想去殿外走一走。他要陪我,我拒絕了,只說自己出去隨便走走就行。出了清徽堂,我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。

已經正始二年了,我爹竟然都去世七年了。我忘不了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,我爹含恨而去死不瞑目的樣子;我忘不了爹去世後娘哭得死去活來大罵李彪的情形;我更忘不了爹去世時還不足周歲的六妹稚華那幼稚不知世事的模樣。我爹說,三姐令妃嫁給孝文皇帝後,五妹才出生,所以他們給五妹起名為稚妃;我和彥和成親後,娘才生下六妹,所以他們給六妹起名為稚華。他們希望,三姐和我出嫁後,五妹、六妹可以代替我們再陪伴他們十幾年。可爹去世時,五妹只有六歲,六妹也不過幾個月大。娘也因為爹的離世而悲痛過度,倒在了當年年底。一想到這裏,即使李彪已經死了,我依然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。

“王妃倒是有心情在這裏暗暗傷心啊!”我正掩面拭淚時,身後突然傳來了這樣一句話。

我轉身,看到的果真是那個李婕妤。我收起手帕,漠視她一眼,打算離開這裏。不料,她卻繼續說道:“王妃莫不是想起了令尊之死?”

“你想說什麽?”我轉身,與她對視。

“王妃想來也知道我的身份了,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出來散心吧?”

她這話,讓我幡然醒悟:“你剛剛是故意站起來說話的。”

她唇角一咧,不置可否。我怒道:“你這個惡毒的婦人,我們夫婦與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詛咒我們!”

“無冤無仇?王妃當真好記性。怎麽,王妃只記得自己父親的死,反倒忘了我父親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嗎?”她的語氣也加重了幾分,反問我道。

她這樣一問,我問心無愧道:“你父親的死與我無關,他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!”

“跟你無關?”她惡狠狠地剜我一眼道,“先帝巡行鄴城時,若非你從中作梗,先帝又怎麽可能會不起用我父親?我父親只在死前見過你,若非你,他怎麽會突然重病撒手而去!”

她只知她父親見我後生病,卻不知道真正造成她父親死的並非我,而是他父親自己。人的所作所為,都是有代價的。當年,李彪黨同幽後,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天?他與幽後關系密切,即使曾幫助元恪,可幽後害死的是元恪的親生母親,元恪即使對他沒有芥蒂,也不一定會讓他飛黃騰達。

我冷笑一聲道:“我在鄴城從中作梗?真是可笑。憑什麽我父親要覆舟山黃泉埋骨,你父親卻要在洛陽城風光不二?他若不是心中有愧,又何至於見我之後一病不起?他不得好死只能說是上天開眼!”父母一向教導我要溫柔敦厚,可我唯一不能敦厚的便是涉及到父母和彥和。

她終於惱羞成怒:“你個賤人!”

她揚起手朝我臉頰揮去,當我反應過來要躲時已經來不及了。

“媛華,小心。”她的巴掌沒有落到我的臉上,反倒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彥和的頸上。

“殿下恕罪,殿下恕罪,臣妾不是故意的。”李婕妤見彥和突然出現在這裏,並且自己傷到了他時,忙下跪認錯。

李婕妤落在彥和頸上的清脆掌聲,讓我心中一痛,我慌張地查看他被打到的頸子:“彥和,你沒事吧?你怎麽也來這裏了?”

“殿下,臣妾剛剛……剛剛是想……給王妃表演一個新學的舞蹈,沒想到竟然誤傷了殿下,還請殿下恕罪。”

李婕妤還在向彥和請罪,彥和沒有理會她,只是把我些微淩亂的鬢發整理了一下,朝我說道:“媛華,我帶你回家。”

李婕妤雖是元恪嬪妃,但我和彥和是元恪的長輩,她如今傷到彥和,可以說是很大的過失了,若是被禦史得知,她少不了被糾彈。她如此飛揚跋扈雖與她父親有幾分相似,但想來與元恪的寵愛也密不可分。

彥和的性情我知道,他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追究李婕妤的責任。所以,他提出帶我回家時,我便挽上他的手,想要跟他一起離開。

“六叔和叔母且慢。”我們剛走出兩步,元恪突然出現了。

“陛下!”看到元恪,我們兩個同時大吃了一驚。

李婕妤看到元恪後,瞬間陪著笑道:“更深露重的,陛下怎麽也一個人出來了?”

元恪並未回答,而是問她道:“婕妤外出遇到六叔和叔母,都說了些什麽呀?”

李婕妤當即道:“臣妾今日一時疏漏,對王妃多有得罪。所以,便在遇到王妃和殿下時,提出想在王妃生日時或其他合適時間,親自備份禮物上門致歉。”

“哦?那王妃的生日是哪一日?”元恪隨意地問道,“婕妤告訴朕,朕到時候也好備份禮物,咱們兩個都向王妃表示歉意,想來,會更合適。”
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

“是三月三日上巳節吧?朕記得之前聽六叔說過,今日似乎就是王妃的生日。”

“王妃生辰原來是上巳節啊!剛剛王妃尚未告訴臣妾她的生辰,還好陛下知道,臣妾也不用再特地詢問王妃了。”

“賤人,在朕面前還敢滿口謊言!朕真是瞎了眼會寵愛你這樣一個女人。”元恪怒極,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,“什麽上巳節,她生日是六月初六。”

“陛下……陛下,你聽臣妾解釋……”

“王妃出去後,朕讓你跟上來道歉,你就是這麽給朕道的?朕真是沒想到,還看到了你的表裏不一。你算個什麽東西,還敢對王妃動手,還敢傷到六叔。你眼中還有沒有朕,有沒有先帝!”元恪冷厲地繼續道,“你給朕記清楚了,你爹的死,跟王妃毫無關系。若非當年先帝顧念你爹的功勞,就憑你爹害死李司空那一樁罪,你們全家死十次都不夠!滾。”

李婕妤離開後,元恪一臉疲累地朝我們道:“讓六叔和叔母受驚了。朕沒有管教好宮嬪,竟讓她如此冒犯叔母,都是朕的錯。”

“陛下言重了,只要媛華沒被傷到就好。”彥和淡淡地說道。

“今日若是她敢傷到叔母,朕就廢了她。如此不分長幼尊卑,這宮裏留她不得。”

“陛下怎麽知道媛華生日的?”離開前,彥和突然這樣問道。彥和如此問是因為,他從來沒有在任何男子面前提過我的生日。

彥和的詫異,讓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,我亦問道:“對啊,陛下怎麽知道我生日的?”

幼年時,我和元恪都不知道彼此生日。我與彥和成親前,只見過他幾次,也沒有提起過我的生日,他是怎麽知道的?

我納悶的同時,聽到他解釋原因:“六叔有所不知,朕和叔母小時候就認識。當年,叔母的姐姐還是父皇的貴嬪夫人時,有一次,朕偶然聽她提起叔母快過生日了,她給叔母準備了禮物,朕便問了她叔母生日是哪天。說起來,叔母雖是朕的長輩,但和朕也是同齡人,更是朋友。”

元恪這樣的解釋是可信的,三姐告訴他我的生日,只會是十四歲那年。我亦想不到,這麽多年了,他竟然一直記得我的生日。

彥和這才釋然一笑:“媛華跟我說起過與陛下幼年相識。不曾想,陛下連媛華的生辰都知道。”

“朕的幼年好友嫁給了自己的親叔叔,朕當年聽說後,也很……很為你們高興。不過,說來慚愧,朕雖知道六叔和叔母的生日,但卻因為六叔的生日是太妃的忌日,朕從來不敢為六叔準備生日禮物,連帶也沒有為叔母準備過生日禮物,還請六叔和叔母見諒。”

元恪向彥和解釋完我們之間的關系後,又這樣說道。

彥和依舊一番淺笑,說道:“陛下言重了。”

我也道:“陛下對我們夫婦的心意,我們都明白。”

“讓六叔和叔母受驚了,還請六叔帶叔母回府早些安歇吧。”見已經打消了彥和的疑慮,元恪才又說道。

與元恪分開後,思考了很久,我向彥和坦白道:“李彪的死,我推波助瀾了。那年秋天,他死前,我在東掖門外見到了他。他求我,讓你求陛下幫他留在洛陽編寫國史。我怒氣上頭,罵了他。所以,他才會那麽突然的憂憤而死。”

我如此說後,彥和愕然。片刻之後,他才說道:“我理解。”

很久之後,我才又對他說道:“這是我這一生,做的唯一一件不敢放在陽光下的事。不過,我不後悔。”

當年間接害死李彪之事,我不後悔。可如今,我卻害怕,這件事有朝一日會傷害到彥和。而這,本不該牽連到他!

“媛華,我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是因為李婕妤和李彪。只是,岳父已經去世七年了,李彪也得到了報應。答應我,從今以後,放下往事,好嗎?我只想讓你開心、無憂地生活。”

彥和一向以德報怨,盡管當年李彪間接造成了我父親的死,但因為李彪身後,其子李志仕進困難,彥和曾私下找到任城王元澄,請其將李志任為王府參軍。我知道這件事,但並未反對,因為我亦知曉,冤冤相報何時了。然而,時至今日,我才明白,樹欲靜而風不止,即使我想要放下,李婕妤怕是也不會輕易放下。

我停下腳步,凝視了他很久,才說道:“彥和,你和我爹是這個世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男人。如果有人傷到了你們,尤其是你,我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化恨意,但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。不過今日,我答應你放下往事,放下那些恩怨情仇。只要是你說的,我都答應你。”

他未再言語,只是擁了我在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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